第二十八章 迂回潜行张辽大火烧营 捍不畏死白波肆虐长安
这决定实在是大胆之极,若不是亲耳听见,张辽实在想不到这命令是一向以冷静谨慎著称的高顺发出的。要知道,虽然牛辅不知因何放松了渭水一线的侦察与防御,大大减小了伏兵被发现的几率。但这不代表当这4100人开始移动的时候,仅仅两公里外的敌军会乖乖的闭上眼睛!
尤其是在这种战争的敏感时候,地平线上哪怕一点动作都会让有经验的哨兵警觉。何况是4000来人一齐运动?
当张辽以疑惑的眼神望着高顺的时候。陷阵营的主骑挥手道:“莫要多说,通知下去便是!另外让百人督以上军官监督好本部士兵,按照前几日潜行训练一步一步来,慢一点无所谓,但绝对不能发出声响或是走出隐蔽位置!”
老将并没有解释冒险原因:他们的主公吕布单单考虑了战术时机,却忘了将‘人’作为一个因素纳入衡量范围。若是这么下去,不出两日,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这支军队都将到达崩溃的边缘。那时,就别再奢侈地想靠连路都走不了的士兵做奇兵,给予牛辅大军最后一击了。
所以,也只有趁现在还有战斗力,放手一博!
全军将士,包括高顺张辽在内,背负干粮兵器以及放火的火器,四肢触地像螃蟹一般在成六十度角的斜岸缓慢的横行。所有人都在事先被告诫过:“我们是在5万大军的眼皮之下潜行,若是到时你放了个屁,都可能将全军害死。”但即使如此,在前进的过程中,还是难免的会因为一两颗松动的石头掉入河内发出的‘扑通’声令全军将士紧张不已。
如果这时候有牛辅士兵经过,那么战争的结局也许就会彻底的改变。
天公保佑!
大片的乌云在毫无征兆下忽然掩盖了灿烂的星空。无尽的黑暗给予了这支军队最好的掩护。
当赵庶最后一个进入作为临时聚集地的废弃稻田时,高顺高度紧崩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斗大的冷汗开闸般从全身毛孔滴落下来,一会儿就浸湿了衣甲。心性使然,谨慎的他在进行这么一次大冒险般的进军后,反而是诸将中最为紧张的。而张辽此时却是满脸兴奋地等待先前派出的斥候,等待确定牛辅大营的位置及其布置。
然而,谁都没想到,在西南方向的斥候带回他们想知道的情报时,高顺向东北方向派出的,原先是侦察后方是否有敌兵的斥候一身湿漉的带回了比前方更令人吃惊的消息:“后方十里内并无军队驻扎。但在渭水对岸发现大规模行军,经查。”这斥候适时递过手中人头以表示消息的来源,接道:“乃白波贼郭太等帅众欲掠长安!”
诸将官立刻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手足无措地来回走动。同时也明白了牛辅军忽略北面防守的原因:他们不想在那里引来军队,从而暴露了北岸的奇兵。也清楚了方才沿河潜行的危险实际上要比想像的要大上不知几倍!
试想,若是有个贼兵跑来河边解手,看见对岸一长串的人影在移动……
高顺的冷汗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但最初的惊慌过去,他第一时间冷静了下来,低声呵斥道:“为将者,临泰山崩而不惊。诸位莫要动了军心。”
张辽诸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围坐在高顺身边,急道:“伏义将军可有对策?”
高顺环顾左右,一点一点地低声道:“如今长安城防形同虚设,皇甫将军和主公各将兵在外,受制于敌,无力回顾。若不及时救援,城破矣。”
张辽迟疑道:“但若是回援,牛辅一部如何解决?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高顺点了点头,猫起身子,道:“而且4000人一起回头,风险实在太大了。”看来他还在为刚才的行动感到心有余悸,抹了抹额头未干的冷汗,下令道:“文远,你带本部兵马,按原计划偷袭牛辅。需记住‘虚张声势’此四字,不要为自己只有一军人马而胆怯,杀将进去,只管大声嘶喊便是。”
张辽应是,回问道:“那伏义将军?”
高顺苦笑一声:“某自带陷阵营原路返回,会知长安守军早做准备。争取拖延几日,只等主公破了牛辅,挥军回援。”
张辽几乎是立刻便判断出这是此时最恰当的处理方式,即使是知道那条路的危险。于是他也不作姿态,立刻就同意了高顺的决定。
“保重。”看着高顺带着900陷阵营重新走下河堤,攀爬回去。张辽低声说了一声,然后带着士兵算准时机,从背后杀入了牛辅大营!
“杀!”张辽帅部推翻寨门,一拥而入,在敌军未反应过来之前点燃粮仓。迅速蔓延的火势以及它带来所带来的‘被偷袭’的消息,很快令周围的士兵陷入了慌乱。
张辽立刻命令分出一裨士兵四散点火叫喊:吕布来袭。而自己带了剩下的1600人奋力往前冲杀。郭汜带兵来援,张辽奋起胆气,望着郭汜直直冲将过去。郭汜两边士兵冲上来,拦在面前。
张辽冷哼一声,长刀忽然划入脚下,双手持之拖地而走,双脚似有万斤之重,每踏一步皆震的周围士兵心头一阵蠢动。待敌兵进入长刀范围之时,张文远怒眼竖眉,暴喝一声:“贼子,吃某一刀。”
破军!
这是张辽在沙场上自创的刀招之一。专门为应付包围所创。
脚步既停,力量自脚上生出,汇合猛扭的腰力汇聚在双手之上,一瞬间,张辽双手青筋暴涨,手臂竟粗了一圈。随即,那柄被压制在地上的长刀猛然越起,夹杂着地上的石块,带着千军易劈的气势,划过面前。
一道金色的弧线出现在刀尖画过的线路上。
凭借一系列的聚劲,张辽超越了那无形的瓶颈,在这一击上暴发出了‘超一流’的攻击力!
身在这条线上的六个士兵立刻被砍做两截。
张辽猛地向前踏一步,挥刀下劈。
又一道金弧。
又是五人连带兵器一齐断成两截。
火光之下,身上还带着淤泥的张辽仿佛搅肉机般一步一步的收割着胆敢挡在前面的生命。
一支军队,在猛张辽面前,丝毫不敢踏前半步,而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后退。最后张辽猛喝一声,提刀猛冲,郭汜手下士兵齐齐怪叫一声,四散奔走。
郭汜知事不可为,寻了好友李傕,一起往南门逃去。
破军了!
张辽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他手臂因用力过度,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也是强弩之末,若是郭汜再撑上一时半刻,也许倒下的就是他了。
身后,士兵潮水般涌上去。
不到三刻钟,牛辅后营完全被火势和恐惧所覆盖。
而即使是贾诩,也完全没有料到袭击会来自背后。
在吕布光环的照耀下,他麾下的诸将的才能都被隐藏了起来,牛辅一方并不是没有准备应付夜袭,但那些安排完全就是应付前方和左方遭到骑兵,吕布的飞熊军突袭时的准备。因此当张辽一军明目张胆的推到寨门,点火冲杀的时候,惊醒的牛辅第一反应就是:“吕布从后面杀过来了!我们被突破了!”
他踉跄地掀开帐幕,抓着守门士兵的领子喝问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来了?”愤怒,让他的脸不正常的扭曲,在冲天的火光中,显得异常的狰狞。那士兵完全被被吓傻了,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
胡赤儿全身披挂,手持重枪适时出现。想起胡赤儿的武力,牛辅稍微安心了一点,放开那守卫,转问道:“是不是他来了?”
胡赤儿摇头道:“不是他。属下刚才派人去探察过,领军的头领是其麾下最年轻部将张辽。”
牛辅脸色缓和下来,刚才丢失的气势也慢慢恢复过来,乃下令道:“传令各营接水防火,胡校尉可领军前往破敌。取文远小儿头颅来见某。”胡赤儿欲待领命,贾诩飞奔而至,大呼:“不可。”
牛辅疑问道:“有何不可?”贾诩做辑道:“后营既已被破,索性暂且不顾,让李、郭二将军整兵后出战,既可挡之。而文和所虑,乃温侯若在此时破前门而入,与后营敌军遥相呼应,成夹击之势,则军心溃散,败像成矣!”话未落音,只听前门方向一阵震天般的喊杀声,接着就是传染病般席卷整个大营的恐叫:“来了!来了!飞将军来了,飞将军来了!”
牛辅脸色大变,抓着贾诩哭声道:“文和救我!”
贾诩同样脸色惨白,他比谁都更明白吕布的威名和他的飞熊军结合起来能对大营造成什么破坏。眼角撇过胡赤儿,计上心来,乃叫道:“中郎将莫慌,温侯此番定以轻骑突进方能如此神速。则将兵不过四千余,而前部士兵过两万,若胡校尉带兵增援稳住阵角,再以兵援之,胜负未可知也!”
牛辅两人将信将疑,贾诩又道:“吕奉先亦只有胡校尉天生神力方能抵挡。”
胡赤儿经此一捧,不觉飘飘然起来,奋喝一声,应诺带兵增援。
牛辅欲待下令整兵支援胡赤儿,贾诩拖其手便走:“胡赤儿仅能挡住一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待牛辅多言,贾诩径自下令亲卫护着两人,避开前后两将,从南寨门而出,正遇李傕郭汜两将,乃合在一处投华阴而去。
却是贾诩知吕布不可挡,乃不动声色卖了胡赤儿,换得一时的安宁。而后,名为保护牛辅,实乃借牛辅亲卫保护自身安全。不然,他一个儒士出入战场,难免会有损伤。
也因此,至终牛辅大军也没有人敢冒着成为吕布正面敌人的危险,出面组织反抗军队,平白叫吕布军得了便宜。两支军队毫无顾忌地发挥了自身恐怖的攻击力,一前一后地杀透大营,会兵一处。
同时,也把白波贼欲袭长安的坏消息带给了吕布。
形势急转直下,就算旁边的士卒都清楚此时长安的防卫仿佛一张纸……嗯,丝绸一样薄弱。更兼诺大的长安城内并无一个得力的战将领兵,莫说来得是六万,就是来六千,那些只知道在家拜神的士族大概第一时间心理就要崩溃了。
而作为后勤的基地,长安的陷落对出征在外的吕布军无论从士气还是补给都将遭到致命的打击。
就算是军神,也完全不是饥饿的对手。
并且吕布和万炜还有另外一件事让他们担忧。
“秀儿!”“无暇!”
两兄弟几乎是同时叫出了两个女子的名字。吕布大声惊叫,而万炜则在低声的悲吟。
万炜努力将身体深处涌出的那股恐慌压下,顿了顿,结巴地道:“大哥,没事……大嫂她们都没事,都去毓琴山庄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说到最后,万炜的声音低了下去,茫然盯着地上一根燃烧的木头。
‘其它人自然没事,但无暇呢?’万炜怅然失措地看着木块被火焰吞噬,发出劈里啪啦的哀叫。
听到女眷无事,吕布脸上先是一喜,接着看到了万炜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担心地问道:“二弟?”
万炜晃如未觉,依旧低头不语。
吕布心感不妙,急忙下马跑过去,赫然看见一滴泪珠静静滴落在狮灵甲上,混杂在鲜血内。
“二弟?”吕布大惊:“到底怎么了?”
“无暇……”万炜猛吸周围浑浊的空气,勉力压下快要涌出来的泪水:“她还在府上。”
吕布转头喝令:“文远,立刻召集散兵即刻返回渭南城。”张辽知事关重大,立刻派传令兵四处高喝将令。而吕布翻身上马,安慰道:“某这就去带回飞熊军……”
“不!”万炜打断了吕布的话,他的声音已经逐渐回复了平静,近乎于冷酷:“不行。”
“为何?”吕布回头看到万炜不寻常的冷静,愕然问道。
也许只有到危机的关头,才能体现一个人的才能。谁都没想到,一个性格温和,平日有些骨灵精怪的青年竟然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情的面对关系到自己的危机。
那还包含着雾气的眼睛似乎在一霎那看清楚了整个战局,面无表情的万炜淡淡地道:“飞熊军全力追击敌军,定要趁此机会将牛辅打的不敢也无力再战。如若不然,牛辅得知此事既帅众后击我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吕布迟疑道:“但弟妹……”
“保护她,是我的责任。”
万炜斩金截铁地说完这话,调转马头,发泄似的大喝道:“狂狮军听令!集合!”数百声回应来自四面八方,正在清扫战场的狂狮军将士在听到命令的第一时间调头,一刻钟内既便完成了部队的集合与整队。精神抖擞的在万炜面前组成一个方阵,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出发!”万炜拨马便走,后面,这支全部由拥有校尉级武艺的战士组成的队伍有条不紊的跟着他们的主公。
赤菟马犹豫地前后来回探步。半晌,吕布猛的一拨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纵马狂奔。
最后他还是听从了他二弟的建议。
万炜一行回到了渭南城补充粮食饮水。留守的乐虬快步上前,急道:“伏义将军三个时辰前已经骑马赶回长安。他料二爷定会返回,乃托某转告‘请二爷放心,至不济,伏义也会将保全府内女眷。’”
万炜脸上稍霁,知高顺并非会随意许下诺言之人。
哪知乐虬还有另外一个坏消息:在高顺走后,他又派斥候侦察,方知此时河对岸不过是几支掠夺队,而白波贼的主力早已过了二天之久。
这下,万炜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糟糕上一倍,当场就用几乎是疯狂的咆哮,命令后勤兵加快补给速度,尽力压缩本来就不用耗费多久的时间。焦急的心情,让他在有大半人完成补给后便翻身上马,连整队都免了,直接打马飞奔而去。
狂狮亲卫立刻就慌了,陆鑫立刻伸手抢过后勤兵手上的干粮袋背在身上,招呼一声:“跟上。”也上马跟在万炜身后。
400人在长长的官道上扯出一条长长散蛇,零零散散的朝长安奔去。
但在万炜那嘶声的喝令威压下,没有人发现刻印在赤血戟上的仙阵痕迹散发着惨淡的绿芒,更没有人看见他眼瞳内那一缕不正常的红色……
再说高顺辞了张辽,沿原路返回渭南城,取了在兵部领来的,前日暂时交付魏续管理的战马,一面给乐虬留言,一面稍做补给便连夜出发回援,奋力赶路,在第二天日落时分便奇迹般地抵达了霸陵城。
此时,陷阵营经过几日的野外露宿,在加上这番玩命似的赶路,整个队伍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得已下,高顺乃下令赵庶带队入霸陵整修四个时辰,而他自己带了李邹,马不停蹄在午夜前赶入长安。
高顺让李邹去司徒府请王允,自己高喊着:“急报!”直接冲进了宫廷。虽说被守夜校尉杨奉挡下,但当高顺将白波贼欲渡水进犯长安的消息说出去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皇宫就沸腾起来了。
不单是王允,在皇帝出来之前,议事殿内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不擅言辞的高顺就这么痛苦地被围在殿中,被这些压根不懂军事,却唧唧喳喳吵闹不停的士族一句东一句西的问个不停。高顺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一律以“无可奉告”做答。
当他们知道从这个‘不识抬举’的蛮夫口中套不出消息后,嘴巴不可避免的开始不干净起来。起初高顺还能将默然以对,但当有人竟然这么说时,即使高顺再冷静也彻底暴发了。
“某便说当初的决定是错的,怎可将我等性命托付给吕布此等只懂得舞刀弄枪之武夫?如换了某将兵,必胜此边地之人多矣!”
高顺双臂一振,立时将拥挤的人群分开左右。接着,他一把抓着说话官吏的衣领,提小鸡仔般地将起扯离地面,冷冷道:“有胆试着再说一次!”
那身不满六尺的瘦弱男子起初还要怒斥,但当他看到高顺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时,惊恐取代了愤怒,整个身子立刻像抖筛子般颤抖起来。
周围的官吏怒其以下犯上, 都围在周围大声呵斥,但谁都不敢上前面对那双眼睛。
正当这里闹的不可开交时,钟廷尉正带着几个廷尉拨开人群,喝道:“大殿之内吵闹斗殴,成何体统?”
众官见了来人,立刻都闭上了嘴,乖乖地站到一边。
高顺转过头,冷冷地盯看来人,见这看上去颇是儒雅的钟廷尉正竟毫不示弱的于自己对视。心中颇是惊讶,乃出声道:“此人于殿内出言毁谤温侯,请问廷尉正如何处理?”
钟廷尉正眉头一挑,手一挥,道:“拖下去,依律处理。”身后的两个廷尉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抢下那倒霉的官吏,一左一右地架了下去。
人群中与那人关系好的几人叫道:“那殿内持力威逼,这又何处理?”
钟廷尉正冷道:“皇上召王允,董承,高顺入内廷议事。”说罢,领着两人进了内廷。
“多谢。”高顺迅速冷静下来,向钟廷尉正道谢。
这身穿盔甲的儒士微微一笑:“某亦是奉命而行,军情为先。再说也是他们……”迟疑了一下,看到一边的王允,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加快步伐将三人带入了内廷。
少帝刘协正打着哈欠做在龙椅上,见到四人入内,立刻道:“快些想出对策来,朕困死了,朕要睡觉!”
四臣假装没听见径自叩拜罢了,王允便道:“请高校尉将情况细细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