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怨恨过,但却不知道要怨恨谁,只能怨天,埋怨上天不公,给了他活动的身体,给了他思想,却不给他血液,不给他正常的生活。天亮是他的风险,太阳不会让他死,却会给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曾让自己在太阳下暴晒一天,却发现,那根本伤不了他,他只是会痛,死一般的痛,但却不会死。他想死,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无论他怎么做,他都无法成功,他曾不再吸血,但只会渴,会饿,却也不会死。也曾跑到人们所说的教堂,一把夺过牧师供奉着的圣水,一饮而尽,但换回来的,也只是痛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是每天都在重复着一件事,日出,他龟缩在洞穴,月光是他的披肩,他毫无目的地游荡在每一条大街小巷,寻找着同类,寻找着体温和鲜血。
月又如约地升起。
杨铭习惯性地站起来了,他张开眼睛,机械性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有种感觉,他应该如此。血液是他所需要的,因为他渴,但他也知道,无论喝多少血,他都只会更渴,体内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只有当一个个生命在自己手中失去他原来的温度时,他的内心才会有一刻平静,但也只是一瞬间,就为了这么一瞬间,他却要不断地寻找,寻找落单的人。因为他没有传说中那些吸血鬼的神通广大,他除了没有体温,没有鲜血之外,他跟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他曾失过手,被打得体无完肤,虽然他不会死,但他却会痛,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痛,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有月光,月光会给他力量,会治愈他所有的伤势,便像他的母亲,每夜准时无私地呵护着他。
杨铭缓缓步出洞穴,银白色的月光印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竟也有一张俊秀的脸,浓眉大眼,五官深邃,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得让人瞧不清,既像天真的孩童,又像饱经沧桑的生活巨人,瘦削的脸庞,头发长长披在身后,却和眉毛一样,都是银白色的。薄薄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他从不肯轻易张开嘴的,因为那是他的标志,夺人性命的尖牙,也是他一直承受痛苦的原因。
他个子高挑,身材均匀,举手投足之间总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便像与生俱来,即使他现在身上穿的,不能被称之为衣服,只能说是几块破碎的布,迎风飘展着,在月光下,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夜凉如水,如今已是深秋,秋的夜,总会带给人凄凉落寞的感觉,便和此刻杨铭的心境一般。
杨铭四处张望着,他总是很小心,任谁在躲逃中苟延残喘了三千年,都会小心的,他不怕死,他想死,可惜他不会死,但他却怕痛,三千年来一直折磨着他的痛。他静静地走着,小心地观察着周围,忽然,他的眼光停了下来,因为他似乎看到了食物。
一个黑衣男子便倒卧在不远处,男子伤得很重,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因为杨铭闻到了一种味道,新鲜血液特有的味道。杨铭走了过去,任何可以得到鲜血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他将男子翻了过来,下一刻,他本该张开嘴的,但他却停手了,他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棕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瘦削的脸,这一切,杨铭在这几千年来都不曾看过,而这些只能让他惊奇而已,能让他停手的,却是他的眼睛,和自己一样的黑色瞳孔。这让杨铭似乎看到了同伴,看到了摆脱寂寞的希望。
男子处于半清醒状态,他的口中喃喃地念着两个字,杨铭侧耳倾听,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觉得似乎是个名字,却又觉得不像,他竟也跟着男子读了起来。
“芸霏……”
男子闻言,本已经微微闭合的眼睛瞬间张了起来,迸射出逼人的精光,直视杨铭。
杨铭心头一震,在那一瞬间,仿佛自己已经死在眼前男子的手中,好在只是一瞬间,因为男子的伤似乎很重,一时的激动已经耗费了他剩余的力量,霎时间便昏睡了过去。
杨铭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吸血,而是抱起了男子,他已经决定,今晚不再寻找目标,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更重要的东西,他要救回眼前的男子,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如何救,他只是把他带回自己那个不见天日的洞穴,他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要求他这么做,这个声音像是他自己的,却又不像,可自己却很想听从这个声音,仿佛一种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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