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看不够,回头我就让你去管库房,到时候你就见天地看吧!”元宝和燕喜逗趣,“行了,咱们这就回去吧,这一大早上的真是折腾啊!”
燕喜很是恋恋,“哎呀,我的好郡主,下面一抬就是珠宝首饰了,都是最好看的……”首饰类里面打头的是朝冠,八十八顶件件都是珍品,上面镶嵌了数不清的珍宝,随便展示出哪一件来都是好看的。
元宝笑着摇头,“我就在这榻上歪歪,你且看你的!”后面的摆设、家俱虽然没有股息值银子,却真的是瞧起来热闹,小丫鬟们哪个不想看?!
元宝睡了个回笼觉,又在这小阁楼上用了午膳,她的嫁妆却还没抬完,而下人回报,一个多时辰前第一抬嫁妆就已经进了苏家的大门,所谓的“十里红妆”大致就是如此了。
比发嫁妆更加隆重的自然就是成亲的当日,可能是在这场亲事中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到了这一天,元宝反倒没什么感觉,忙忙碌碌当中,元宝唯一记得的事就是争取到了给自己化新娘妆的权力——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美的一刻,她可不愿意让那些不靠谱的喜娘们将她的脸弄成猴屁|股!
凤冠霞帔,拜别宋成业和宋新月,哭嫁什么的对元宝来说都是浮云,顶着红盖头的她恨不得立刻飞到苏家去,飞到苏春生的身边……
等到出门时,周围的喧嚣声蓦然一静,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抽气声,接着是参差响起的问礼和寒暄,“啊,公子来了……”
“见过公子……”
“国公爷今日真是神采飞扬……”
元宝的心一下子便吊了起来,她今日从郡主府出阁,娘家的喜宴却是在国公府办的,按照道理说,倪余泽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甚至都可能不出现在喜宴上,和多得不胜其数的嫁妆相比,给元宝送嫁的人实在寥寥——宋成业和宋新月的身份不适合,倪余泽不愿意露面,那么除了下人和必须具备的各种全福人外,实际上是没有真正的主子的,只有些元宝都不认识的亲戚们充数。
那么,倪余泽现在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元宝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荒唐又可怕的想法:倪余泽他,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思虑之间,一个火红的身影已蹲伏在了元宝的面前,这种红色和元宝身上穿的正红嫁衣十分相似,却更加浓烈和鲜艳,再加上上面遍地撒花金银绣线绣出的大朵大朵五福团纹图样,简直如同朝阳旭日般刺痛了元宝的双眼,这,就是倪余泽此刻身着的衣袍。
本朝的新郎装,并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上绣金红两色龙凤呈祥图案,外罩金红绣纹的红色短褂,胸前戴红绸大朵团花,所以,从衣着上讲,前来送亲的倪余泽并没穿错衣裳。
只是,元宝真的难以想像,一向喜着素色衣袍,曾常年累月只穿白色的倪余泽,现在穿上如此浓烈的颜色到底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眼前不由浮现出了他那皎皎犹如天人般的容貌,渐渐地双眼模糊……
一旁的喜婆见元宝只是发愣,正想上前提醒一下,却被倪余泽抬头横了一眼,只得闭上了嘴,和其他人一道,大眼瞪小眼儿地看着面前这怪异的一幕。
本朝传统,新嫁娘出阁时,由娘家兄弟背着送到喜轿之上,代表娘家人对新娘子的爱重之心,表示不管她嫁到何处,娘家永远是她的依靠!
元宝是没有亲生兄弟的,但宋成业有啊,一听说元宝要成亲的消息,宋家的几位堂兄快马加鞭地赶来,生怕错过了这个无比珍贵的机会,送郡主上花轿啊,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梦里都能笑醒了,恨不得满天下去炫耀。
谁也没想到,对各种俗礼都无比厌烦的倪余泽,会在这个时候,也来抢这个给元宝送嫁的差事,还打扮得如此隆重,尽管他身为余家这一代唯一的子嗣,是有这个资格的!
倪余泽静静地半蹲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不摇,他不知道旁人有没有从他艳丽的衣袍上看到他对元宝的珍重和不舍,他只知道,这身火红,对他来说,犹如他破碎的心中流出的鲜血,痛到骨髓,仿佛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只在彼岸,求而不得……
倪余泽的心海起伏得比元宝还要厉害,他希望时光就此停驻,那么元宝就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就这样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在他一个伸手就可触及的位置,他甚至忍不住奢望,在下一息,元宝哭着说,“我不嫁了!”
然而,没有!
周围诡异的安静,终于唤醒了元宝,让她明白过来此时此地她该做什么,她想起,苏春生就在不远处的花轿边等着她,等她一起回家,回那个给过她无尽温暖的苏家,而那里,才是她一直所追求的归宿。
元宝垂头,慢慢地俯下身,趴在了倪余泽的背上,扑面而来的是无比熟悉的气息,带着倪余泽特有的微凉的体温,这不是倪余泽第一次背元宝,更不是他和元宝第一次如此亲密,实际上,在数不清的日子里,他们曾亲密无间,食则同桌,睡则同床……
然而,这是第一次,元宝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倪余泽的悲伤,原来有些悲伤是如此强烈,有些孤寂是这样难以消受,越喧嚣越刺骨,仿佛那滚滚不息的海浪,****夜夜不肯停歇,只是,她再也无法帮他了!
元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她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倪余泽的脖颈上,也灼伤了倪余泽的心,有那么一刻,倪余泽很是后悔,他不该来的,既然有些事已无法改变,他该让元宝高高兴兴地出嫁……
“呜呜……表哥,表哥,你是世间最好的表哥……”元宝呜呜咽咽,语无伦次地说着,在她心里,倪余泽是她的合作者,是她的朋友,直到此时,她才从心里真真正正地将倪余泽当成了家人和嫡亲的兄长,就像苏秋生!
以往元宝更多的时候是连名带姓地叫倪余泽,只有在外人面前不愿让叫“公子”显得过于生分时,才换成“表哥”,而从今以后,她将发自内心地把倪余泽叫做“表哥”当成“表哥”!
倪余泽走得极慢,仿佛要将这段路无限地延长,没人敢催倪余泽,也没人敢劝元宝,只是,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而倪余泽到底也没等来他要听的那句话。
站在花轿前,倪余泽深深地看了苏春生一眼,得到的是苏春生毫不掩饰的坚定回望。
“元宝……你……要……好好的!”倪余泽的话说得字字维艰。
“嗯嗯。”元宝连连点头,“你也要好好的,不能再不顾着身子,让我操心……”絮絮地说个不停。
倪余泽怅然而笑,元宝上了花轿,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