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上次送去拜帖后,不知怎么的,元宝要拜于千里为师的消息传了出去,于千里听说后,对此十分抵触,使人找机会传出话来,说他无意收徒,这是种委婉的拒绝,免得双方都失了面子。
倪余泽对此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文人墨客往往都有些小脾气或者说是怪癖,并不会因对方的身份地位和家资而改变,拜师收徒这种事,还是双方你情我愿的好,不然的话,又能学到什么真才实学?!
恰好那段时间正是苏秋生来府城的日子,元宝忙着陪他,没空想这些事。倪余泽就又给府城中其他几位工笔画名家,透露了元宝想学画的意思,其中有三位明确表示愿意教授元宝,剩下的即使没表态,最起码不像于千里这么抵触,而他们无论从画技还是名望上来说,并不比于千里差,有的还在于千里之上。
元宝回府后,倪余泽将这些都告诉了元宝,谁知元宝在又看了一遍所有人的部分画作后,明确表示,她非于千里不可,态度十分坚决。
倪余泽没办法,只得又给于千里下了帖子,于千里在同意见他们的同时,则再次明确表达了他不想收元宝为徒的意思。
以倪余泽性格和品性这件事就该就此作罢,他们应该连去都不去了,可元宝坚持要去,大有倪余泽不去她就一个人去的架势,让倪余泽很是无奈,也又一次产生了好奇。
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发时,倪余泽看着下人搬上马车的那些东西,不由问,“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元宝上了车后,抱着倪余泽的手臂软软哀求,“余泽,等下不管于先生说什么,你都不要生气,不管我要做什么,你都不要参与。相信我,我一定能将事办成儿,还会用以后的表现让你感到今日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你要时刻记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倪余泽看了元宝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我会见机行事。”其实并没答应下来什么,而是在考虑,如果元宝真的那么想拜于千里为师,他是不是该破例采取些非常手段呢?
“哦。”元宝了解倪余泽的性格,能让步到这份上,也算是极限了,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仔细地再想一遍等下自己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有没有什么会惹恼的倪余泽地方。
于千里额头宽阔浓眉凤目,鼻挺唇丰,颌下蓄了黑黝黝的短须,容貌虽说不上长得多么好,倒也周正,再加上常年的艺术滋养,身上自然带来一种不同于书卷气的洒脱之姿,在气质上给他加了不少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在不仅仪表堂堂还有种翩然的气度,这副样子除了年龄过于年轻外,倒是非常符合元宝当初对施远道的推测,只可惜于千里早就与仕途无缘了。
于千里身穿一件团纹福寿提花织锦袍子,袖口和袍角都有镶边,袖子特别宽大,行动之间袖口飘飘,好不潇洒。
估计等到他须发皆白之时,定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元宝想。
见倪余泽和元宝一行人进来,于千里赶紧起身,却不迈步,只是一揖到地,“见过公子。”不管怎么样,倪余泽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元宝盯着于千里那一动不动的双脚看了一眼,又增加了几分信心,其实方才在外门处迎客的是于千里的两个儿子,就已让她确信,外界所传非虚——于千里对他的身体缺欠非常在意,现在不过是更加了解罢了。
倪余泽很随意地摆了摆手,“免了,今日叨扰于先生了。”
于千里口称“不敢”,脸上的笑容却很牵强。
这时,元宝才上前见礼,于千里的笑容又淡了几分,因元宝是女眷,所以于夫人也是在场的,她倒是对元宝笑得十分亲切。
分宾主落座后,见元宝并没起身,而是和倪余泽一同留在了正堂之中,于千里的笑容已完全消失了。
按照规矩,如果只是普通拜访,那么元宝就应该在见过于千里后随于夫人去内院,自有家中女眷负责接待,除非……元宝这次来是专程拜见于千里的,可元宝除了拜师之外,拜见于千里还能有什么事呢?
于千里已多次表明不愿收元宝为徒,现在倪余泽和元宝还是这般行事,就有了逼迫的意味在其中,这让于千里还怎么笑得出来呢?不仅于千里,就连于夫人和于千里的两个儿子,神色也紧张了起来。
泽公子诶,这是在宁南府不跺脚都能让地面颤上两颤的人物,他们家又怎么能对抗得了呢?可自家老爷的脾气,他们又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元宝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紧张中带着尴尬的气氛,“于先生,听说先生不愿收我为徒,是因我设计师的身份,可是如此?”这个问题直白且尖锐,但元宝不仅声色柔和,还面带笑意,表情有她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特有的天真和懵懂,一团满是好奇的孩子气,实在让人和诘问、逼问等字眼儿联系不起来,让所有于家人都放松了不少。
“哎——”于千里先叹了口气,也不好意思再遮掩了,直言道,“小姐聪慧,确是如此啊!”
“那又是为什么呢?”元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于千里,依旧是面带笑意。
于千里更加放松,“匠人乃是身份微贱之人,他们凭借奇技淫巧谋生获利,若为生活所迫倒也无妨的,但终是落了下成,与我辈非同道中人,而‘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啊!”这话虽然实在,却真的有些戳心戳肺。
“这样啊,”元宝点点头,“那在先生的印象中,设计师其实就是匠人喽!”来自现代的她虽然觉得人和人是平等的,匠人一点都不卑贱,但她目前还无力解决这些,只能先照顾好她的设计师们,让他们先获得应有的地位。
于千里立刻回答,“那是自然。”
倪余泽的脸黑了下来,元宝的笑容也有点维持不住了,于夫人给于千里使了个眼色,于千里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他就是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见倪余泽已有起身的意思,元宝急忙问,“先生可知那架名为‘天香国色’的屏风?”
“啊,”于千里点了点头,“不仅听说过,还亲眼见识过,倪府作坊的织造技艺实乃巧夺天工,不愧是多年的皇商啊!”让他为不存在的错误道歉,他是做不到的,但顺情说点好话,他还是不为难的,况且,那架屏风织得的确极好。